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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后即焚》观后感影评

在科恩兄弟的创作谱系中，《阅后即焚》还难以跻身最出色的作品之列，毕竟，他们前一年才完成了那部足以名垂青史的《老无所依》（No Country For Old Man，2007），相比之下，这部电影只不过是一个全明星阵容的黑色奇情片。
但在群星荟萃的光芒之下，《阅后即焚》依然延续了科恩兄弟一贯的哲学思考。自《血迷宫》（Blood Simple，1984）开始，他们便试图探讨『人类理性的局限』，“迷宫”的基本词义即意味着身处其中的人物无法洞悉命运的全貌，《老无所依》的主角Llewelyn也身处“迷宫”之中，他不知道自己陷入了一个怎样深邃的黑暗深渊。
考虑到科恩兄弟的犹太背景[1]，我们可以窥见其作品中潜在的宗教哲学：『人类理性的局限』反身证明着『上帝的不可知』。这是源自《旧约》的认知传统，他们认为，造物主超越了人类的理性边界，独立于被造物，因而人无法“认识”神。
“耶和华说：我的意念非同你们的意念，我的道路非同你们的道路。天怎样高过地，照样我的道路高过你们的道路，我的意念高过你们的意念。”（以赛亚书55:8-9）
当然，在科恩兄弟的影像世界里，并没有一个显性的神学符号体系，没有频繁的祷告场景，也很少出现十字架一类的宗教物品。科恩兄弟实际上搭建了一个世俗化的物质世界，在这里，没有人提及神，也没有人真正相信神。但神依然存在。
《阅后即焚》就堪称上述作者风格的典型，其中的角色都执着于私人的欲望却没有超越性的追求，他们生活于一个无神论的世界，把属灵的上帝放逐在外。然而影片开头和结尾那漫长的鸟瞰镜头，却以“上帝”的视角确立了上帝的存在，并且告诉我们，祂正居高临下地观看着这场人间闹剧。

影片开头和结尾，代表上帝视角的鸟瞰镜头
米兰·昆德拉曾广泛引用一句犹太谚语：“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这是因为 “人在思考，却又抓不住真理。因为人越思考，一个人的思想就越跟另一个人的思想相隔万里” [2]。
如果此言不虚，那么在观看《阅后即焚》这场闹剧时，上帝恐怕已经笑得前仰后合。影片采用多线索叙事，结构精巧，充斥着巧合、意外和混乱，片中的角色因为各自的私欲，阴差阳错地陷入了由一张光碟引发的血案。整个故事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经典的《两杆大烟枪》（Lock, Stock and Two Smoking Barrels，1998），又或者正如台词所言，本片讲述了“一群蠢货”[3]的故事。
仅仅从布拉德·皮特饰演的角色Chad身上，我们就可以清晰地看到他们身上的愚蠢特质。例如，在Chad第一次同Cox通话（准备“敲诈”他）时，他们的对话如下：
Chad：奥斯本？奥斯本·考克斯？（Osborne？Osborne Cox？）
Cox：是我。你是谁？（Yes. Who is this？）
Chad：你是... 你是奥斯本·考克斯？（This... Is this Osborne Cox？）
Cox：你是谁？现在几点了？你是谁？（Who is this？What time is it？Who are you？）
Chad：嗯... 我是个好撒马利亚人（Um... I'm a good samaritan...）
在确认对方身份时，Chad没有直接问“你是奥斯本·考克斯吗”，而是犹豫不决地反复确认，即便Cox作出了明确回答，Chad依然拖沓地重复了刚才的问题，实际上他毫无头脑，不知道要说什么。随后，他又精确地自称“好撒马利亚人”，但他们的行为是自私的敲诈，而那个真正的撒马利亚人是无私奉献而不求回报的，Chad显然不理解这一点，这再一次证明了他的愚昧和无知。
惟有一个撒马利亚人行路来到那里，看见他就动了慈心，上前用油和酒倒在他的伤处，包裹好了，扶他骑上自己的牲口，带到店里去照应他。第二天拿出二钱银子来，交给店主，说：“你且照应他，此外所费用的，我回来必还你。”（路加福音10:33-35）

Chad和Cox的通话
德国神学家朋霍费尔认为，“愚蠢是一个社会学问题，而不是一个心理学问题。它是历史环境对人的作用的一种特殊形式，是特定的外部因素的一种心理副产品” [4]。
那么，在《阅后即焚》中，愚蠢背后的“历史环境”就是『后冷战时代』。从种种细节来看，影片的背景可确定为21世纪初，普京在俄罗斯逐渐巩固权力，巴尔干冲突也已平息，世界进入了相对稳定的时期。
虽然冷战已经结束，但美国民众大多是从冷战时期成长而来的，他们思维模式没有与政治变革同步更新，猜疑与隔阂并没有随着苏联的解体而消失。正因如此，当Harry得知自己杀死的“间谍（spook）”是Linda的同事时，他才会陷入荒唐的偏执，误认为周围的人都在监视自己。

影片结尾，Harry以为自己被监视
这种多疑的思维模式乃是现代性的极端体现。事实上，现代化是一个自我更新的过程，随着人类历史的前进，现代性程度必然会不断加深，而在本片故事所处的21世纪初，现代性已经呈现出高度发展的特征。
现代性不仅改变了社会结构，也影响了人们的亲密关系，吉登斯称之为“融汇之爱”，他认为 “融汇之爱首次把纵欲技术引入夫妻关系的核心，使夫妻彼此之间的性快感的成功成为一种关键的要素，无论这种关系是维持亦或消解” [5]。
因此，为什么影片中有那么多的出轨和纵欲？为什么Linda想要通过整容来吸引异性？为什么Harry有着明显的性瘾？都是因为人与人之间的爱已然发生转变，传统的相濡以沫的情感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以个人满足为基础的的利益交换。
在Harry和Katie事后交谈那场戏中，他们说：
Harry：我们是什么时候结婚的？那时还是孩子... 你以为会地久天长。你慢慢长大，你知道你最终会死亡，你说“没有时间用于欺骗与不忠了。”（We were married when I was in my , what? A kid... You think it's forever. You get older, you start to feel your mortality, and you say, "There is no more time for dishonesty, for subterfuge."）
Katie：我在考虑离婚（I'm thinking about divorcing Ozzie）
Harry的这段话呈现出一种矛盾性，他不想离婚，也不想结束出轨。但我更情愿相信，这是科恩兄弟借角色之口悼念传统的爱情，Harry眼中闪烁的白光代表着真诚的叹息与无奈。
所以，上帝为什么发笑？不是因为思考本身，而是因为这种思考导致了无爱的人间，所以昆德拉才补充说 “人在思考，却又抓不住真理。因为人越思考，一个人的思想就越跟另一个人的思想相隔万里” [2]。世界的真理不就是『爱』吗？当思想上的隔阂使得人与人之间越来越远，人们便无法领悟这简单的真理，于是上帝哈哈大笑。
既然如此，夫妻不再是两个人，乃是一体的了。所以，神配合的，人不可分开。（马太福音19:6）
你要尽心、尽性、尽力、尽意爱主你的神；又要爱邻居如同自己（路加福音10:27）

Harry和Katie的事后交谈，Harry眼中闪烁着白光
尽管如此，科恩兄弟还是流露出一丝柔情（像他们所有的作品一样）。他们设计了一个『从牧师转变为健身房老板』的角色Ted，虽然这种职业的转换有“堕落天使”的隐喻，但Ted似乎明白爱的含义，他深情地爱着Linda，以至于敢于为她去偷窃资料，而这一犯罪行为最终导向了他的死亡。
或许科恩兄弟想说的是，在一个缺乏爱的环境里，真正有爱的人无法存活。在这样的世界里，发笑的上帝也会对这世俗感到烦腻，祂也会像影片结尾的上升镜头一样，渐行渐远。
注释
[1] 科恩兄弟出生于美国明尼苏达州的犹太家庭，在家庭生活中，他们经历了传统的犹太宗教教育（源自维基百科）。
[2] 参阅：米兰·昆德拉. 《小说的艺术》. 董强译. 上海译文出版社. 2004: 199.
[3] "a league of morons"，直译为“白痴联盟”。出自影片结尾，倒数第二个段落，Osbourne·Cox的台词。
[4] 参阅：迪特里希·彭霍费尔. 《狱中书简》. 高师宁译. 四川人民出版社, 1997: 8.
[5] 参阅：安东尼·吉登斯. 《亲密关系的变革》. 陈永国 汪民安 等译. 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2001: 82. 观后感 http://www.guanhougan.cc/yingping/31883.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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